第一一七回 阻超凡佳人凡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人承家(2/2)

病的告病,平儿意欲接了家中一个姑娘来,一则给巧姐作伴,二则可以带量他。

遍想无人,只有喜鸾四姐儿是贾母旧日钟爱的,偏偏四姐儿新近出了嫁了,喜鸾

也有了人家儿,不日就要出阁,也只得罢了。

且说贾芸贾蔷送了贾琏,便进来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

下,日间便与家人厮闹,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甚至聚赌,里头那里

知道。一日邢大舅王仁来,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知他热闹,也就借着照看

的名儿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所有几个正经的家人,贾政带了几个去,贾

琏又跟去了几个,只有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

了的,那知当家立计的道理。况且他们长辈都不在家,便是没笼头的马了,又有

两个旁主人怂恿,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那

贾蔷还想勾引宝玉,贾芸拦住道:“宝二爷那个人没运气的,不用惹他。那一年

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父亲在外头做税官,家里开几个当铺,姑娘长的比

仙女儿还好看。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谁知他没造化,──”说

到这里,瞧了瞧左右无人,又说:“他心里早和咱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你没听

见说,还有一个林姑娘呢,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谁不知道。这也罢了,各自的

姻缘罢咧。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总不大理。他打谅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

贾蔷听了点点头,才把这个心歇了。

他两个还不知道宝玉自会那和尚以后,他是欲断尘缘。一则在王夫人跟前不

敢任性,已与宝钗袭人等皆不大款洽了。那些丫头不知道,还要逗他,宝玉那里

看得到眼里。他也并不将家事放在心里。时常王夫人宝钗劝他念书,他便假作攻

书,一心想着那个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机关。心目中触处皆为俗人,却在家难受,

闲来倒与惜春闲讲。他们两个人讲得上了,那种心更加准了几分,那里还管贾环

贾兰等。那贾环为他父亲不在家,赵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会他,便入了贾蔷

一路。倒是彩云时常规劝,反被贾环辱骂。玉钏儿见宝玉疯颠更甚,早和他娘说

了要求着出去。如今宝玉贾环他哥儿两个各有一种脾气,闹得人人不理。独有贾

兰跟着他母亲上紧攻书,作了文字送到学里请教代儒。因近来代儒老病在床,只

得自己刻苦。李纨是素来沉静,除了请王夫人的安,会会宝钗,余者一步不走,

只有看着贾兰攻书。所以荣府住的人虽不少,竟是各自过各自的,谁也不肯做谁

的主。贾环贾蔷等愈闹的不像事了,甚至偷典偷卖,不一而足。贾环更加宿娼滥

赌,无所不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一时高兴,叫了几个陪酒的来唱着喝

着劝酒。贾蔷便说:“你们闹的太俗。我要行个令儿。”众人道:“使得。”贾

蔷道:“咱们‘月’字流觞罢。我先说起‘月’字,数到那个便是那个喝酒,还

要酒面酒底。须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罚三大杯。”众人都依了。贾蔷喝了一杯令

酒,便说:“飞羽觞而醉月。”顺饮数到贾环。贾蔷说:“酒面要个‘桂’字。”

贾环便说道“‘冷露无声湿桂花’。酒底呢?”贾蔷道:“说个‘香’字。”贾

环道:“天香云外飘。”大舅说道:“没趣,没趣。你又懂得什么字了,也假斯

文起来!这不是取乐,竟是怄人了。咱们都蠲了,倒是搳搳拳,输家喝输家

唱,叫做‘苦中苦’。若是不会唱的,说个笑话儿也使得,只要有趣。”众人都

道:“使得。”于是乱搳起来。王仁输了,喝了一杯,唱了一个。众人道好,

又搳起来了。是个陪酒的输了,唱了一个什么“小姐小姐多丰彩”。以后邢大

舅输了,众人要他唱曲儿,他道:“我唱不上来的,我说个笑话儿罢。”贾蔷道:

“若说不笑仍要罚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说道:“诸位听着:村庄上有一座

元帝庙,旁边有个土地祠。那元帝老爷常叫土地来说闲话儿。一日元帝庙里被了

盗,便叫土地去查访。土地禀道:‘这地方没有贼的,必是神将不小心,被外贼

偷了东西去。’元帝道:‘胡说,你是土地,失了盗不问你问谁去呢?你倒不去

拿贼,反说我的神将不小心吗?’土地禀道:‘虽说是不小心,到底是庙里的风

水不好。’元帝道:‘你倒会看风水么?’土地道:‘待小神看看。’那土地向

各处瞧了一会,便来回禀道:‘老爷坐的身子背后两扇红门就不谨慎。小神坐的

背后是砌的墙,自然东西丢不了。以后老爷的背后亦改了墙就好了。’元帝老爷

听来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墙。众神将叹口气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没有,那里

有砖灰人工来打墙!’元帝老爷没法,叫众神将作法,却都没有主意。那元帝老

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你们不中用,我有主意。你们将红门拆下来,到了

夜里拿我的肚子垫住这门口,难道当不得一堵墙么?’众神将都说道:‘好,又

不花钱,又便当结实。’于是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竟安静了。岂知过了几天,

那庙里又丢了东西。众神将叫了土地来说道:‘你说砌了墙就不丢东西,怎么如

今有了墙还要丢?’那土地道:‘这墙砌的不结实。’众神将道:‘你瞧去。’

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墙,怎么还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谅是真墙,

那里知道是个假墙!’“众人听了大笑起来。贾蔷也忍不住的笑,说道:“傻大

舅,你好!我没有骂你,你为什么骂我!快拿杯来罚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

有醉意。

众人又喝了几杯,都醉起来。邢大舅说他姐姐不好,王仁说他妹妹不好,都

说的狠狠毒毒的。贾环听了,趁着酒兴也说凤姐不好,怎样苛刻我们,怎么样踏

我们的头。众人道:“大凡做个人,原要厚道些。看凤姑娘仗着老太太这样的利

害,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个姐儿,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贾芸想着

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着嘴儿混说。还是贾蔷道:“喝酒

罢,说人家做什么。”那两个陪酒的道:“这位姑娘多大年纪了?长得怎么样?”

贾蔷道:“模样儿是好的很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那陪酒的说道:“可惜

这样人生在府里这样人家,若生在小户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还发了财呢。”

众人道:“怎么样?”那陪酒的说:“现今有个外藩王爷,最是有情的,要选一

个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可不是好事儿吗?”众人都不大理会,

只有王仁心里略动了一动,仍旧喝酒。

只见外头走进赖林两家的子弟来,说:“爷们好乐呀!”众人站起来说道:

“老大老三怎么这时候才来?叫我们好等!”那两个人说道:“今早听见一个谣

言,说是咱们家又闹出事来了,心里着急,赶到里头打听去,并不是咱们。”众

人道:“不是咱们就完了,为什么不就来?”那两个说道:“虽不是咱们,也有

些干系。你们知道是谁,就是贾雨村老爷。我们今儿进去,看见带着锁子,说要

解到三法司衙门里审问去呢。我们见他常在咱们家里来往,恐有什么事,便跟了

去打听。”贾芸道:“到底老大用心,原该打听打听。你且坐下喝一杯再说。”

两人让了一回,便坐下,喝着酒道:“这位雨村老爷人也能干,也会钻营,官也

不小了,只是贪财,被人家参了个婪索属员的几款。如今的万岁爷是最圣明最仁

慈的,独听了一个‘贪’字,或因糟蹋了百姓,或因恃势欺良,是极生气的,所

以旨意便叫拿问。若是问出来了,只怕搁不住。若是没有的事,那参的人也不便。

如今真真是好时候,只要有造化做个官儿就好。”众人道:“你的哥哥就是有造

化的,现做知县还不好么。”赖家的说道:“我哥哥虽是做了知县,他的行为只

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众人道:“手也长么?”赖家的点点头儿,便举起杯来

喝酒。众人又道:“里头还听见什么新闻?”两人道:“别的事没有,只听见海

疆的贼寇拿住了好些,也解到法司衙门里审问。还审出好些贼寇,也有藏在城里

的,打听消息,抽空儿就劫抢人家,如今知道朝里那些老爷们都是能文能武,出

力报效,所到之处早就消灭了。”众人道:“你听见有在城里的,不知审出咱们

家失盗了一案来没有?”两人道:“倒没有听见。恍惚有人说是有个内地里的人,

城里犯了事,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那女人不依,被这贼寇杀了。那贼寇正要

跳出关去,被官兵拿住了,就在拿获的地方正了法了。”众人道:“咱们栊翠庵

的什么妙玉不是叫人抢去,不要就是他罢?”贾环道:“必是他!”众人道:

“你怎么知道?”贾环道:“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他一日家捏酸,见了

宝玉就眉开眼笑了。我若见了他,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真要是他,我才趁愿

呢!”众人道:“抢的人也不少,那里就是他。”贾芸道:“有点信儿。前日有

个人说,他庵里的道婆做梦,说看见是妙玉叫人杀了。”众人笑道:“梦话算不

得。”邢大舅道:“管他梦不梦,咱们快吃饭罢。今夜做个大输赢。”众人愿意,

便吃毕了饭,大赌起来。

赌到三更多天,只听见里头乱嚷,说是四姑娘合珍大奶奶拌嘴,把头发都绞

掉了,赶到邢夫人王夫人那里去磕了头,说是要求容他做尼姑呢,送他一个地方,

若不容他他就死在眼前。那邢王两位太太没主意,叫请蔷大爷芸二爷进去。贾芸

听了,便知是那回看家的时候起的念头,想来是劝不过来的了,便合贾蔷商议道:

“太太叫我们进去,我们是做不得主的。况且也不好做主,只好劝去。若劝不住,

只好由他们罢。咱们商量了写封书给琏二叔,便卸了我们的干系了。”两人商量

定了主意,进去见了邢王两位太太,便假意的劝了一回。无奈惜春立意必要出家,

就不放他出去,只求一两间净屋子给他诵经拜佛。尤氏见他两个不肯作主,又怕

惜春寻死,自己便硬做主张,说是:“这个不是索性我耽了罢。说我做嫂子的容

不下小姑子,逼他出了家了就完了。若说到外头去呢,断断使不得。若在家里呢,

太太们都在这里,算我的主意罢。叫蔷哥儿写封书子给你珍大爷琏二叔就是了。”

贾蔷等答应了。不知邢王二夫人依与不依,下回分解。()免费好看的小说阅读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