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体面(2/2)

“我身子孱弱与子嗣无缘,对你并无威胁。只要你愿意让我留在王府,我答应替你做任何事。”

苏杳急切说完,见姜稚停下脚步,似是认真在听,不由面露喜色。

“我陪在殿下身边多年,最是了解他的脾性。他心狠手辣、喜怒无常,你这般女子对他来说不过是消遣,断不会有真心。你若不信,便看看我如今的下场。我曾替殿下挡了一刀,险些命丧刀下,还不是要被赶出府去。”

因说得又急又快,苏杳低低地咳嗽起来。她单薄的肩头轻颤着,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见她如此,姜稚眼中闪过几丝怜悯,轻叹一声:“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不肯走呢。”

“因为不甘心。”

想必认定谢宴辞不会来了,苏杳扯了矮榻上的斗篷裹在身上:“我付出了这般多心血,自然不愿最后替别人做了嫁衣。”

“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姑娘,现在却入了王府名声尽毁。虚度了年华也毁了身子,怎能甘心落得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姜稚神色淡漠:“原先我以为你只是个行事功利、处事圆滑之人。不曾有害人之心,也不会全然付出真心。可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花灯节那日,我还未曾见过你,你便设下连环三计,想将我除之而后快。进府之后更是在王妃面前多次挑拨,甚至裴若雪一事也有你的手笔。”

“平日里装作天性温良、风光霁月,背地里却干着害人的勾当。你机关算尽,未曾对王爷有过一丝真心,反倒求王爷的真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是,不是这样!”苏杳惊慌失措地辩解,激动之下险些撞翻桌上的茶盏。

“若我对殿下没有真心,怎会豁出性命替他挡刀?”

“因为你在赌,赌王爷会因此让你坐上侧妃之位。”

“你胡说!”苏杳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你与我一样,入府皆有所图。又哪来的资格评判于我。”

“可我不曾害过别人。”姜稚淡淡道:“王爷执掌银麟卫,最擅阴司之事,你真以为所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无人知晓么?”

“濯月亭那晚,你给我喝的酒到底掺杂了什么,好好的护院犬为何会突然发疯。”

“王爷一定要赶你出府,全然不顾你曾救过他性命。究其原因,你难道未曾好好想过?”

苏杳缓缓睁大双眼,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姜稚垂眼看她,嗤笑一声:“你只当王爷心狠,却不知他给过你许多次机会。”

“是你生生磨没了王爷的耐心和情分,走到今日这步,怪不得旁人。”

“我若是你便收拾东西,早日出府。总好过呆在这院子里继续钻营算计,耗尽最后一丝情分。”

苏杳浑身冒出冷汗,不知是气还是怕。一肚子话堵在喉咙,直欲放声尖叫。

可刚开口,泪珠已滚落下来。

“我也不想如此,可我在花楼待过,能进王府已是极好的运气。若再不争不抢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想必是听到了房中的争执声,翠玉有些担心地唤了声:“姨娘?”

院子里的枯枝被雪压断,发出一声“咯吱”的细响。

姜稚面容平静,轻声叹息:“从王爷出手相救,到以你花娘的身份仍被抬为姨娘给你体面,又派了翠玉这等忠奴伺候。甚至赶你出府,也早早置下宅院。”

“你就应该知道,王爷是个极温柔的人啊。”

苏杳沉默下来,只余低低的啜泣。

姜稚言尽于此,再没有多余的话说,开门走了出去。

春桃早已等待多时,见状赶忙迎上。

翠玉退后一步想磕头,却被姜稚眼疾手快的架住手腕:“不必了,来这一趟就当还了你陪我同去姜府的恩情,日后就两不相欠了。”

回去的时候经过梅园。

满园子的梅花开得浓艳,石桌石凳皆被雪掩,只露圆润轮廓。墙角水缸边缘结了一圈薄冰,缸中雪水半满,映着天空的铅色。

春桃扶着姜稚慢慢的走,看着不远处的濯月亭忽的问道:“姑娘,苏姨娘那晚究竟使了何种手段,能让好好的狗发狂?”

姜稚早已料到春桃听到自己与苏姨娘说的话,会按耐不住好奇问出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所谓久病成医,苏姨娘懂一些药理。她在果酒里添加了带着异香的草汁,又让两只狗平日里熟悉那种味道。”

“等到有用之时,便早早在狗的吃食中放些致幻之物。”

“狗的嗅觉最为敏锐,闻到我与苏姨娘身上的味道,自然追过来咬。”

春桃奇道:“难道苏姨娘不怕被恶犬所伤?”

手炉早已凉透,姜稚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神色复杂:“自是怕的,可是她更怕被赶出王府。”

春桃有些唏嘘:“值得吗。”

“这个问题或许她自己也没有答案罢。”

次日一早,苏杳便离了府,谁也没有惊扰。直到姜稚用完早膳,才知道这个消息。

窗外阳光铺满院子。

旧墙根积雪未融,几丛冬竹仍带翠色。暖阳下,阶前苔痕深浅,旁侧矮松针叶青黑。地上光影斑驳,树枝交错纵横,有鸟雀停落,转瞬又飞走。

左右无事可做,想到一个月后的围猎,姜稚决定给谢宴辞做双靴子。

她的女红一直算不得好,做帕子或者香囊等小物件儿还能糊弄,像靴子这等考验功力的东西却是决计不成的。

好在王府的绣娘都是个中好手,姜稚便让澜翠挑了两人出来。

每回谢宴辞离了府,便马上将人召到院子里。一针一线的学下来,渐渐入了佳境。

连着几日的好天气,院子里的雪彻底融尽,小丫鬟们躲在廊下翻花绳。

春桃抱着雪团,从连廊处缓缓走了过来。

这只猫已经长大不少,整个身子越发圆润,抱在怀里时间一久,还有些吃力。

每回趁人不注意就会跑出院子,好在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它是谢宴辞从宫里抱回来的,都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