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别怕(2/2)

冰冷的河水让人睁不开眼,江心月闭着眼睛满心绝望。危急关头,下沉的身子却突然被人狠狠托了一把。顺着力道,短暂的浮出了水面。

谢宴辞也终于赶到,紧紧的抓住了她。

雨彻底停了。

江心月呜咽一声。再抬头时,水面已恢复平静,再没有徐行简的身影。

谢宴辞分别,谢旪就带着姜稚与江莲音往回走。

好在马车最后才驶出的朝露寺,回程之路没有来时那般远。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陡峭的山路终于平坦了一些。抬头朝着山顶看去,能看到朝露寺里的灯火。

姜稚扶着路旁的一棵松树歇息了片刻,开口让谢旪回到谢宴辞的身边。

初时他还不愿,直到姜稚说出谢宴辞胸口箭伤未愈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临走之时,留下了腰间佩剑。

江莲音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靠着一棵树喘息。见姜稚像模像样的将剑挂在腰际不由的嗤笑了一声:“鸡都不曾杀一只拿着剑何用,难道你真有胆子用它杀人不成?”

“不杀人,吓吓人也是好的。”姜稚头也没抬,将剑鞘上的束带在腰际打了个死扣。

江莲音养在闺中,平日里被精心护着,怕是没见过什么恶事。

这场天灾来的突然,应该有不少人丢了性命。

整个随行队伍里,宫里那几位与大臣的马车在前,女眷在后。而那洪流恰恰将整个队伍从中间劈开。

受难的多是些妇孺幼子。

主子们一死,便只剩下伺候的下人。下人里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侍从小厮。这些人就算活着回府,也难逃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

人在走到穷途时,自然会滋生许多恶念。

姜稚不怕婆子丫鬟,就怕那些生了异心,孔武有力的男人。

而这把剑,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

这一歇,跟上来的人便多了起来。

有些夫人贵女运道好些的躲过一劫,被奴仆簇拥着,早已没了平日里的颐气指使,有的只是满脸的恐惧。

神色麻木抱着稚子尸体的妇人,满身泥水绣鞋都跑丢了的贵女。

但很多的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分散开,神色阴鸷侍从打扮之人。

姜稚心下微沉,伸手将瘫成烂泥的江莲音拽了起来,催促道:“快走!”

“我脚疼。”姜莲音只觉脚底钻心般的疼痛,用袖子抹了脸上的雨水。又不顾脏污的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想脱鞋查看一番。

她出府一向坐着软轿,何曾遭过这么大的罪。

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不易,现在这么一歇自然不愿再继续赶路。只想着在树下躲上一阵,等宴王找到了长姐再上山去,或是寺里的僧人得了信派人来救自己。

却不曾留意,身后已经有人渐渐靠近。

姜稚看得清楚,在那人离了几步远时,毫无犹豫的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

江莲音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张嘴想训斥。眼尾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不远处的黑影,险些吓的魂飞魄散。不由怒道:“你是什么人?!”

听到江莲音的声音,黑影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拱了拱手:“小的乃太中大夫家的府卫,见过江姑娘。”

“你认得我?”有人在前,江莲音有些不好意思,又偷偷将刚脱的绣鞋穿上。

“是,江姑娘来府上时,曾替小的求过情。”府卫语气不再冰冷起来:“若不是姑娘美言,小的怕是要被六姑娘打断腿。”

江莲音被勾起回忆,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桩旧事。

那时她去太中大夫府中赴宴,正撞上一个府卫将放置在地上的琉璃塔打碎,而那琉璃塔恰好是太中大夫幼女的心爱之物。六姑娘性子刁蛮吵着嚷着要将府卫打断腿,江莲音见那府卫实在可怜,便出言劝了一句。

她就算是庶女也是丞相府上的人,六姑娘再如何蛮横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便将仗刑改为了罚月银。

如今被府卫提起,江莲音便问了一句:“今日宋六姑娘也来了朝露寺?”

她只是顺嘴一提,府卫却沉默下来。

江莲音见他模样,还以为六姑娘已经落水遭难,不免有些愧疚。

正想着如何安慰,府卫突然说道:“江姑娘若要进寺就快一些,万不能在路上耽搁。若是可以,最好与带着下人仆从的夫人同行。”

说罢,身形一晃进了林子。

“他的腿——”江莲音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离得近,她清楚的看到府卫的左腿一瘸一拐和常人不同。

姜稚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也不知该不该说她的运道好。

“他的腿应该在你走后不久,就被人打断了。”姜稚欲言又止。

那府卫恩怨分明,他嘴里的六姑娘,就算没落水,怕也凶多吉少了。

“他刚才说的是何意。”江莲音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先离开这里再说。”姜稚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将剑明晃晃的拿在手上并未入鞘。

江莲音受了感染,脸上也浮现了几丝惊惶之色。

她这回不再多说什么,紧紧的跟在姜稚的身后。

在经过一处石亭时,一道凄厉的惨叫从亭中传了出来。

江莲音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她愕然的看着姜稚,终于明白了什么。

亭子里的惨叫一直断断续续,随着两道人影从石亭出来才戛然而止。

姜稚蹲在草丛中一直捂着江莲音的嘴,她未曾泄出一丝声音,却有水珠接连不断的落下。

直到那两人走远,姜稚才松了手。

江莲音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些人为何……”

“你还不明白么,主子死了,做奴才的回府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拼上一把。想活的,趁乱抢些银子再寻了机会下山跑出京去。就算有人查起,最后也会以淹死结案。”

“想死的,便在死前也要拉人垫背。这山中皆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又哪是那些饿狼的对手。”

“独自赶路的下场,便和那亭中女子一样。”

江莲音早已后悔不送,不免怨恨姜稚拉着自己一起回寺,又在半途让谢旪离去。

姜稚提剑站起身,眼眸沉沉:“我们若跟着别的女眷一起,有她们府上的下人相护就能平安回寺。”

“可王爷,只是孤身一人。”

江莲音抹着泪的手一顿。

她想不明白,姜稚的年岁明明与自己相等,又同为闺阁女子。她却像千帆过尽一般,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而这恶意,恰巧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