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面目全非(下)。(2/2)

如今来看,因为对外航海的失败,大农场主那边占据着优势,他们甚至想要实行禁止雇农任意流动的政策,将他们困在土地上。

两边都支持一部分人,于是这位年轻的郡守想要走另一条路。

他圈子内的人从故纸堆中翻出了数百年前的一些书本,仔细琢磨了许久,决定做些大事。

首先这群人走遍了大河南北,考察着每一处的发展、人心、矛盾、愿望,并在三年前得出了一个结论。

大量的小农处在破产的边缘,他们分散而又没有发声的力量,所以对党派和议事会并不热衷,相反他们渴望一个真正的、拥有无上权利的、绕过议事会的人做他们的王,代表他们的利益,而不是代表议事会的利益。

再三确认了这种可能,以及对未来的分析之后,这位郡守决定做件大事。

首先是把自己装裱成四百多年前姬夏的真正认同者,不断读书开口闭口都是姬夏当年如何如何。同时在郡内做了一些有益的事,笼络了一群对现实不满的年轻人,兴修水力、组织小农建立合作农庄、扶植中层、打击不法分子。

但暗中也拉拢了一批大作坊主、矿主和一部分军人、大农场主,毕竟缺了他们的支持根本走不远。

数年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表面上俨然一副为中层和小农代言的架势,获得了极高的威望和声望——小农和中层既然很难在议事会发声,那就很期待这个看起来是披着姬夏的皮的人能够站出来为他们做主。

本来两派已经为十几年后开始站队,现在却又多出了第三个选择,而且是一个看起来在中层和小农那边名望颇高的、伪装成中低层代言人的一位,愣生生地又重新杀出来一条路。

也因而,各种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孙湛进入这个圈子,并不知晓这些,只是出于一种政治追求,一方面看到了今后阶层禁锢的绝望,一方面又害怕底层毁掉他们,另一方面或许也想要爬到上面但是又缺乏机会,最后也的确有那么些看到了不公和唯利是图之下和看似公平的不公,生出了一种只要有人拥有无上权利,就能变革、才能变革的想法。

至于变成什么样,他没想,只是觉得需要变。既然自己想不通,当然是要交给那些可以想到的人去做。

因此他的作品,大多都是提倡正人君子、鼓吹至高权利、鼓吹圣人政治这样的内涵。

更可怕的是他的作品极受欢迎,于是一些人看出来了,看起来很难对付的夏国体系下的人,他们维护的只是一贯的非血统神圣,却并不反对一个拥有极端权利的人去拨云见日维护他们的利益,渴盼圣人、君子、青天大老爷,来制裁那些钻漏洞的不公,并开始质疑议事会商定的法律是否就比血统更神圣和更正义。

因为没有对照,而唯一的对照就是那些侯伯国,除了血统神圣外,的确还是很有一些有能力有魄力的君主的,而又没有人告诉他们另一条路可以走。

加之物质条件和技术的局限性,以及长时间没有突破导致这种诡异的政治体制已经有些撑不太下去了,贫富差距愈发扩大,内部矛盾一天天地积累而又无法宣泄。

随着统一即将完成,随着外出寻找新世界希望的断绝,随着今后将要趋于无限的稳定和凝固,这种心态也在一天天发酵,这正是可以被一些人利用的力量。

孙湛只是再做自己认为正确而且崇高的事,却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这种漩涡,成为了一些人的鼓吹者。

当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孙湛来到这个包厢中,几个人扬起了热烈的掌声,祝贺着孙湛又一幕极为成功的戏剧,数不尽的溢美之词。

这些溢美之词中,夹杂着一些人特殊的赞扬。

“孙义仍啊孙义仍,你这幕戏,好就好在最后。那孤儿最终夺了权,靠谁夺的?最后又怎么归附的夏国?还不是因为众人选出让他拥有无上的权利?一言决断,方成大事。大妙啊!大妙!”

孙湛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前些年议事会商量征税的事,就说年入超过四千银币的都要缴纳个人税,可结果呢?议事会投票的时候,八成的人反对,只有两成支持。再有,竟有人提议恢复人头税,降低商税……那人头税对他们来说才几个钱?可对底下的人可就不同了。”

“我是想着,指望议事会商量出收他们自己的税,怕是不可能了。如今为官的,哪个不是身家巨富?又有几个肯从自己身上拔毛呢?若有一人拥有当初姬夏那样的权利威望,又有几分睿智聪明,权利收归一人之手,只要心存良心,肯定要比如今议事会的情势要强得多。”

那人点点头,说道:“你这样想是极好的,这也正是我们这些年的愿念啊。希望这些看戏的人,能够看出你想说的话才不费你这番苦心啊。”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其中颇为经典的几段对白,连连夸赞。

孙湛笑道:“诸位,其实这戏,并不是我写的,而是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想法虽有些幼稚,但是听起来竟像是我辈中人,又有些激情与才华,尤其是这幕戏,有些地方甚至让我都拍案叫绝。”

“待一会演出完毕,我会告诉众人是这个年轻人的作品,我可不想做那种抢他人之名为己有的人。”

一人称赞道:“义仍仍旧有几分当年学生的呆气,殊为难得,殊为难得啊。”

孙湛笑着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呆实则夸赞的说法,不过他的话也引起了这些人的兴趣。

“你说这幕戏是个年轻人写的?”

“是啊,我只是帮他修改了一些地方,毕竟还年轻,虽然文辞华美,可终究还是缺了些格局。不过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最后那一段也是我改的,他原本还是年轻人想的那一套。”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些兴致。这年轻人若是有志从戏文之事,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样吧,你先忙你的去吧,等过些日子,可以宴请这个年轻人。既是少年得志,总会有些想法的。”

孙湛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和他相谈,很多见解颇为有趣,虽然幼稚却也能让人有些醒悟。若是他能够有一番大理想,或许真能和我们站到一起,为这华夏的将来做番有意义的事。”

“是啊,为这华夏做番有意义的事。他既有才华,年纪又小,只怕他误入歧途啊。”

交谈声中,戏剧已到了尾声,孙湛又说了几句,便告了别。

看了看远处陈健所在的位置,长呼一口气,将要走下去宣告这个年轻人的成功,给予这个年轻人应有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