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来我不老第2部分阅读(2/2)
“哎,我可没嘲笑你的意思啊。”郑淙急忙为自己正名。
“哼!这还不叫嘲笑呢,你嘴巴都咧耳朵后面了。”
“嘿嘿,我这是看见你高兴的。”郑淙看着苏沛红红的脸,笑得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这个时候李葉不会出来捣乱,孟溥也不会在他旁边。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为自己二级运动员的身份得意过。
“那天晚上回去没事吧,你家里人没说什么吧?”
苏沛闻言怔了怔,唇边勾起一点笑意,满是自嘲。她想对他说“郑淙你的担心真多余,我回家的时候房子里还是黑漆漆的呢,除了透过窗子洒进来的一点月光,连个鬼影都没有,谁会责备我?”。然而说出口的也不过淡淡几个字,“哦,没有。”
现在再想想那一天的情景,苏沛都记得很清楚。
那杯鸡尾酒有好几种颜色,每一层都不一样,漂亮的像彩虹一样。在镇上的时候,每年夏天雷雨过后,麦田那边就能看到那样的彩虹,每一种颜色都很清晰,像一座连接自己和梦想的天桥。
那时候苏沛有很多荒诞的梦想,想爬上这座桥躺在柔软的云朵上睡觉;想坐在大鸟的身上跟它一起飞一阵子;想把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摘下来挂在自己屋里;也想自己能像隔壁的二亮一样,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渐渐长大才知道,所谓梦想正是那些在想象中异常美好,在现实中却永远不会实现的东西。
一点一点把那杯鸡尾酒喝下去,她的脑袋就有些晕了,台上唱歌的那个女人的轮廓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但是她的意识很清楚。孟光霁和一个人一起走到他们身边,郑淙和孟溥似乎都因为那两个人变得有些紧张,后来孟光霁还抱着她坐进那辆黑色的轿车,送她回家。这些她都记得,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好像有点不能控制自己的嘴巴,其实她不想对孟溥说那些话的,也不想把门甩的那么响。
孟溥的生日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十八岁,比孟溥早了近三个月。生日那天她像平时一样吃过早饭去上学,认真听讲,认真做题,晚上回家的时候照例只看到大伯母留在厨房的晚饭。大伯和大伯母在家属院对面的巷子里经营一家小饭馆,总是半夜才回来。晚饭结束不久接到了苏杰打来的电话,对她说生日快乐。
她的十八岁生日仅此而已,她并不是抱怨太多人的不记得,只是有一点点伤感。于是她失去了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放任了自己在不相干的人面前小小的宣泄。之后她连灯都没有开,也没有刷牙洗脸,就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一念所起
苏沛抱着一摞作业本敲响教师办公室门的时候,郑淙和孟溥就贴着焦老师的桌子边站着。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一个优雅的交叠着一双长腿,双手随意的搭在膝头,另一个坐得笔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随着焦老师语调的抑扬顿挫配合的频频点头。
这两个人苏沛都认得,一个是郑淙爸爸的秘书,每次家长会都是他替郑淙爸爸出席。另一个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是孟溥的小叔孟光霁,也是让班里女同学兴奋议论的原因。
刚才有女生在走廊上看到孟光霁,一进教室就嚷嚷着看到一个很帅气的男人往教师办公室去了。顿时好几个人都围了上去,那个女生形容起孟光霁的时候表情眉飞色舞的简直夸张。明明都已经被高考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一旦遇上这样的话题还是令青春期的孩子抑制不住的激动。正在几个人满心欢喜的畅想会不会是新来的老师时,孟溥和郑淙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郑淙看到苏沛进来便抬起头咧着嘴朝她笑了一下,惹得焦老师和那两个人都向她看过来。苏沛一怔赶忙低着头走到另一张桌子跟前,连声音都低了几分,像是生怕打扰了谁似的。
“方老师,都收齐了。”
“嗯,好……哎,苏沛,先别急着走。”正要转身离开的苏沛又被老师叫住,“二模的成绩出来了,你帮我抄一份。”
“哦,好。”苏沛应着便在对面角落空着的椅子坐下来,开始抄成绩,心思却还是多少分了一点在那几个人身上。
焦老师去年就满了六十岁,正常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但是因为教学能力突出被学校返聘,所以至今仍然在高三(1)(2)两个班执教。年级组里的老师们,甚至教务主任对他也都很是尊敬。只要是他在教育学生,一般来说就连班主任都不会干预。
“我教了三十几年书,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焦老师皱着眉头,一边说话,食指一边敲着桌面,正显示着他此刻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高三的学生了还一天到晚想着玩,你们距离高考还有几天,啊?考完了想怎么玩不行,还急于这一时吗?这还不算,怂恿其他同学跟你们一起闹腾,真是不像话!”
郑淙听到这里撇了撇嘴,正想张口反驳,忽然看到苏沛略显焦急的盯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轻轻摇了摇头。那副偷偷摸摸,生怕叫人瞧见的神态莫名的就叫他心里高兴起来,咧了咧嘴又闭紧了,跟孟溥一样一言不发的站着。
直到苏沛把全班的成绩单都抄好,焦老师的喋喋不休也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沛不自觉的又朝那边看了一眼,这回正碰上孟光霁望过来的视线。
之前班里女生的议论纷纷也不时有几句飘进苏沛的耳朵,什么“气质高冷,精英范儿,五官立体俊朗”之类的。之后几乎是在看到孟溥站起来的那个瞬间,苏沛脑子里就莫名其妙的闪过孟光霁的脸,那几句话正符合李葉对孟光霁的评价啊。当时苏沛没觉得怎样,这会儿突然对上他的眼神,她脸上一下就热了起来,慌忙拉开门跑了出去。
走廊上的窗子开着,傍晚的风吹进来柔和的擦过脸颊。苏沛抬手把那一缕轻轻搔在脸上的碎发别回耳后,嘴边牵起一个浅笑,连心底里那个声音也是带着笑意的。你跑什么啊,见不得人似的,真是发神经了。
枪打出头鸟
一走出办公室郑淙和郑建章的秘书,孟溥和孟光霁就很自然的分开了,四个人默契的连暗示都不需要。
好不容易从焦老师的口沫横飞中得以解脱,郑淙像是踢了一场球赛一般的脱力,深深呼出口气后又用力做了个伸展的姿势才觉得精神回来了。
郑淙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耷着眼皮,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人说“这么点小事就不用跟他汇报了吧。”虽说郑建章一直忙于事业,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用于照顾管教儿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他的成长,尤其是在学业方面,称得上要求严格。
“嗯,这个……如果郑总不问的话……”
郑淙嗤了一声,打断了秘书的话,“算了,我知道了。不过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二模成绩还不错。”
秘书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会向郑总汇报的。”
“嗯。”郑淙点点头,“行了,那你走吧。”
秘书转身迈出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来对郑淙说“公司最近会有重大举措,过了这段时间,郑总大概就能放松一些了。”
“切,随便吧。”郑淙低着头,光洁的地板上不知是谁掉落的一小块橡皮,郑淙一脚踩在上面狠狠跺了一下。
走廊另一端。
“小叔,怎么是你来了?”体育课后连着两天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儿动静。谁都没想到焦老师竟然私下里直接联系了家长,他和郑淙都是直到刚才被叫进办公室时才恍然醒悟,什么叫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那里看到郑建章的秘书,孟溥一点儿都不惊奇,但是看到孟光霁,他就实在是太意外了。就算被叫家长,那也该是薛家宜来才对吧……
“算你运气好。”孟光霁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也并太把刚才焦老师的控诉放在心上。“电话打到家里正巧是我接的,如果是大嫂过来,今晚上你就等着被你爸爸教训吧。”
前些日子孟光霆专程跟他说,要他没事的时候常回去看看父亲,就算有什么和老爷子意见相左的,也不要太过尖锐。今天上午薛家宜打电话要他回去吃饭,他略有迟疑还是答应了,谁知一进门就瞧见蒋乐怡也在。应付着吃过午饭,老爷子还不罢休,孟光霁就觉得烦了,正巧这时候接到焦老师打来的电话,他便借着这由头抽身。
孟溥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他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重点。孟溥脸上原本晦涩的表情立刻不见了,带着一点惊喜的看着孟光霁,说“小叔,你的意思是,这事不会告诉我爸?”
孟光霁瞥一眼孟溥那雀跃的神情,静默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孟溥还来不及欢呼就听孟光霁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明明不是那个领头的却被拉出来当作主犯,在孟家,你还是头一个。”
这讽刺的话说的……孟溥一脸无辜的看着孟光霁,张了张嘴还是闭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是说以后一定做带头人好呢?还是保证再不犯傻的相信郑淙说的什么法不责众?这根本是枪打出头鸟啊!
新的动力
请家长事件像是丢进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虽然荡起一圈涟漪,但是因为范围太小,湖面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的是一颗颗少年躁动的心跳。
不知不自觉间,孟光霁变成了高三(1)班课余时间的话题之一,不是每天必谈的内容,却也时不时会在某一个人口中念起,之后就引来一片议论声。在这样的气氛里,孟溥偶尔便会透露些关于孟光霁的信息,他念过的学校,读过的专业,后来做了些什么,怎样令他崇拜不已……孟溥说起这些时脸上不自觉的表现出的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渐渐的让不少人都感到,孟光霁是个活生生的,距离自己生活最接近的榜样抑或向往的目标。
就这样,孟光霁这个名字在年少懵懂的苏沛心里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有点耀眼,又让她莫名的格外想要接近。所以当李葉大大咧咧的去问孟溥更多的关于孟光霁的事情时,她也会安静的听他们讲,尽管她从来不发表看法,但关于孟光霁的信息库还是在她脑袋里慢慢形成了。
在距离高考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孟光霁已经悄然变成了苏沛拼命念书的新的原因和动力,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改变。她的潜意识里渴望着能够成为孟光霁那样的人,并不那么富有,但是闪光,并且强大。
这些日子苏沛在学校里听得最多的名字是孟光霁,在回到机械厂家属院的生活里,在她耳边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是俆佳灵。
二十几年以前,能住进机械厂家属院里,在很多人看来都是颇为羡慕的。可到了如今,淮北市遍地高楼,稍有财力的家庭都看不上这样陈旧的老院子,早搬到了新开发的商品房里。住在这里的不是曾经机械厂的老工人,就是在这里租房的外地打工仔。
到了夏天,苏沛放学回家的时候院子里就坐满了头发花白,摇着蒲扇的老年人,那光景和养老院里差不了多少。他们多半都是早已退休,儿孙满堂且无所事事的老人,凑在一起最爱聊的就是这院子里的家长里短。谁家生了孙子,谁家三十岁的姑娘还待字闺中,谁家的儿媳妇极其不孝顺,又有谁家的男人为个野女人离了婚……他们全都了若指掌。
如果说之前他们谈论过的都是彼此间相熟的人家,知道些底细也无可厚非,那么对于才搬进来不到两个月的俆佳灵的情况,他们仍旧能够娓娓道来,就着实令苏沛惊讶不已。他们这些整天坐在院子里,至多去对面超市买袋盐,去路口早市买青菜的人究竟是如何得知那么多事情的?
俆佳灵不是本地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到淮北打工,具体做的是什么没人清楚,只知道她因为长得漂亮便被老板看上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结了婚。原本这似乎是个典型的灰姑娘的故事,放在童话里那就是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可在现实中俆佳灵这段婚姻的结局却惨烈的让人难以接受。
红颜祸水
俆佳灵的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她的丈夫便在自家的阳台上坠楼身亡了。奇怪的是,年轻丧夫的俆佳灵非但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关于她的留言反而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不堪。
有人说她丈夫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这个行凶的人便是长期遭受家庭暴力的俆佳灵,因为警方没有确切证据或是俆佳灵被判为正当防卫之类的理由而没有入狱。之后不久,俆佳灵卖了房子和汽车,又在机械厂家属院里租了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苏沛不知道院子里的人是怎么了解到这些,更无从验证这其中的真伪,事实是这样的说法很就快被家属院里的大部分人所认同。与此同时他们甚至还为俆佳灵经历的家暴找到了原因。
“看她成天打扮的那个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瞧瞧这才来了多久就把马三儿迷得五迷三道的,成天往这院子里钻。”
“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才遭她男人打的,什么事不都得有个缘由不是。”
“哎呦,这么说起来这个女人心也够毒的,指不定传言就是真的呢。”
“这女人太漂亮了就不是什么好事,搁在家里都不放心。红颜祸水,自古以来的老话了,这可不是白说的。”
“你瞧她每天都是下午才出门,半夜回来,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一回我早上起来买早点,看见她才从外面回来,好人家的闺女哪会这样!”
关于俆佳灵的种种传言苏沛没有琢磨过是真是假,确切的说是从来没放在心上。每天雪花一样发下来的试卷就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各科老师像是在叫着劲,生怕自己比别的老师少发一份卷子似的。这样大的题量和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已经把苏沛的大脑占得满满的,哪里还容得她为不相干的人分神。
苏沛不会无条件的信任俆佳灵,却也不会如一般市井妇人那样盲目的相信那些传言。关于俆佳灵的种种说法,唯有“漂亮”这一点让她信服。
在苏沛的眼里,俆佳灵绝对是个漂亮的女人。她不知道她的具体年纪,不过从大家的议论中她猜想大概也就是二十五六岁。她有着白皙的皮肤,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如李葉那样大却很妩媚,挺翘的鼻梁和嫣红丰润的唇。
事实上尽管苏沛听过那么多俆佳灵的负面消息,对她却并不反感。苏沛只在每周六下午放学比较早的时候会遇到她,她回到家书院不到七点,她就在那个时候出去。
每次两人碰面,俆佳灵都会微笑着对苏沛点点头,像是普通的邻里之间那种陌生但友好的招呼一下。那笑容很轻浅,只是嘴角轻轻向上勾了一勾,可能都没有到达眼底,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微的举动,苏沛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她便无法把这样一个女人和那些刚脏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即使只是想想都觉得那是辜负她的这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