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志第46部分阅读(2/2)

连金大昇也不相信。他看得出,精卫是在进行最后的拼搏,她本身实力也殊不亚于邓蝉玉。但五色石是火云宫中的宝器,就算在邓蝉玉这等修为的手里仍然无坚不摧威不可挡。即使是他也只能趁石子力尽时接住。这样短的距离之内正面硬撼,金大昇也没有从容的把握。那一刹那间他已意识到远处这个奇特的女孩儿的死亡。尽管鬼族诸老之前被北海屠一人杀的落花流水,但恢复了鸟身的精卫却令他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亲切感。他闭上眼睛,不忍看那小躯体被五色石洞穿的惨状。

一声激越的清啸,羽箭嗤嗤连响。羽破霄终于出手了!空群照月弓上的九支箭连珠一般攒射了出去。东海的羽帅终究不能置身事外。尤其是即将亲眼看到一个羽族死在他面前。尽管精卫的羽翼跟东海羽族并不相同。羽破霄的九支箭一离弦便发出鹤鸣一样的箭音。九支箭从前后左右分飞,划出不同的路线。以五色石的声势,邓蝉玉跟精卫之间的距离,即使是天下三大名弓也已来不及从中拆解,这九支箭全是朝向邓蝉玉而发。所谓攻敌所必救。

但这时高坐在羽破霄上空的张山也动了。张山静坐的时候懒洋洋,动起来却如豹子一般。他一脚踹在房顶上,一片屋瓦都没踹碎,然而羽破霄的箭路之前尘烟大起,暗劲汹涌之处整整半条街面都被踹的飞了起来,倒卷过来。空群照月弓在日光之下威力不盛,箭芒冲破了土石的阻挡去势已不凌厉。铿然一声金铁交鸣,羽破霄及时回弓格住了张山破屋而下的一刀。

那是一柄柴刀。厚背长柄刃锋雪亮。然而九州之上大概找不出第二把柴刀如此危险。羽破霄未出箭之前就预料到了有这柄刀。因此他九支箭上也没运聚全力,否则就不能及时回手格住张山这一击。王朝诸高手之中邓九公的兵器最为平常,是一把用了数十年的马刀。刀是凡品,但浸滛数十年后便成名器。张山是他衣钵弟子,兵器却更平凡。然而那把平凡的柴刀运力硬斩世间三把名弓之一,刃锋竟然损也不损。柴刀上传来强横劲道直震得东海羽帅两臂发麻。

硬斩硬剁本非羽族所长。何况长弓近身又不趁手。仅仅一招之下东海羽帅便已微落下风。张山一声低啸,抡起柴刀,便要继续追击。羽破霄双手执弓抖擞精神,自也不甘示弱。然而就在这时,张山的身形倏然止息,柴刀硬生生凝在空中。羽破霄心下诧异。却见张山的目光已经绕过自己,投向远方战场。

不远处另一处房舍之中,金大昇一把抓住袁福通胳膊,沉声道“且慢动手!不对。再看!”

战阵四周,五城兵马司数百名精骑一齐呆在马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那是精卫!华光闪烁之中精卫锋锐的扑击没有被击溃!五色石正面轰击之下精卫的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而不可思议的更加增快。那足以击碎金铁的一击竟被她接了下来!

邓蝉玉手挽双刀,脑海里却一片茫然。她原本的计划,是以五色石正面开道,利用赤虎的速度封杀四方。但这个计划的最根本之处就是她根本没想过五色石居然可以被硬接下来。因此正前方她是不设防的。五色石光芒耀眼,也没法设防,根本没办法直视。四面八方只有这个方向邓蝉玉完全没有防备。所以精卫从正面扑击过来的时候邓蝉玉几乎忘了抵抗。她的双手刚挽住双刀已经被精卫的两只手死死扣住,而后精卫的头和身体就撞上了她的身体。邓蝉玉腾一下子从赤虎马上飞落出去。四面精骑呆若木鸡。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孩儿纠缠着飞过。

“接……接下来了!”

袁福通瞠目结舌。此刻王都之中在场不乏高手,但只有他叔侄二人才明白那五色石是何等的东西。袁福通北海七十二路反王之首,自视颇高,向来也当自己是一号人物。然而他明白倘若换了自己,决计接不下来。精卫即使恢复了鸟形,修为也决不会比他更强。甚而仍远在他下。他抓耳挠腮,却也不明白眼前实实在在的事。

“有意思……”金大昇喃喃道,“王城的事情真是看不透!”

“二叔,连你也没看清?”

“没有。”金大昇摇头。“这丫头的确有门道。她接五色石的时候,手法不一般。”

场中交手迅若电光,真正能够看清的不过寥寥数人。数人之中当然有金大昇一个。在与五色石相接的瞬间,金大昇清楚的看到精卫摆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如果没有两翼漂浮之力,这个姿势很难摆出来。精卫双手相叠,下压迎向石子,一只脚爪却狠狠的一下抓进地面。那一瞬间五色石上雄强深厚的力道倏然迸发。精卫迅猛的扑击之势登时被遏制,她整个身躯都被那倏然而来的巨力压得弯曲,从手至肩背而脚爪出现了一个精确的弧度。像一张弓,又如一座桥。

“桥手!”

金大昇沉声道“那丫头并不是嘘声恫吓,她手上确实有不凡的功夫。以她的修为,硬接五色石决计接不下来,倘若以硬碰硬,身子都会被击穿。但她的桥手以手爪为基,以身为桥,那股巨力就均匀散到了整个身上。而后传入地下。她脚爪抓着的地面都碎裂了。而后反激回来,反而成了她第二次扑击的借力。这一手功夫看似简单,倘若不是经年累月苦练,也练不到这等圆熟。但这只是一。”

“一?”

“一!”金大昇沉声道,“她出手是桥手,但单凭这一手,还是接不下来。桥手或者能将五色石上力道导出。但是最初那一交手无力可导,她的双手不可能顶住五色石。照理说当时就会被打穿。然而没有。或者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她是九幽之狱的钥匙,天意不愿她就这么死……”

那时众人都哑然。呆呆的看着精卫矫捷的跃起,双手扣住邓蝉玉双腕将她撞下马去。两道身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而后重重摔到地上。五城兵马司数百精骑中自也不乏好手,但是谁也没想到眼前的结局。

邓蝉玉败了!

五城兵马司败了……

那结局太出乎精骑们的意料,以至于羽破霄的九支羽箭穿梭冲到的时候,竟无人出手拦截。羽破霄出箭之时便有顾忌,未出全力,至此已是强弩之末。张山起初也料不到精骑数百居然截不下这九支势竭之箭。羽破霄出箭之时,邓蝉玉还在马上。但空群照月弓发出的箭矢自有追击之能。即使邓蝉玉已被精卫压住,九支箭仍啸响着四面攒射过去。眼见得精卫跟邓蝉玉已均难幸免。五城兵马司的老总出手了!

邓九公一拍马头,策马而出。老马甩着疲沓的步伐慢跑起来。马刀在云光下缓缓挥起。无论刀和马的去势都很缓慢,缓慢到令人心里发急。也没有眩人耳目的辉光和声势。那一刀平平砍下,似乎相隔遥远,又有气无力。然而“叮”的一声清响,九箭齐断!十八节断箭整整齐齐的在地上钉成两排。

精卫抬起头,邓九公马刀遥指着她,在老马上俯下身子。面容苍老而疲惫,却仿佛奇特的神情藏在深处。

“你究竟是什么人?”

“鬼族,精卫。”精卫静静的说。邓九公摇摇头,苍老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错了。孩子……或者说,老伙计!——难道你适才以桥手接五色石用的不是境术?你始终没明白我的话。捉你回五城兵马司是‘老夫’的意思!不管什么台阁,也不管什么四大诸侯,七王一相八大朝臣。人寿五十,而知天命。老夫当了五十九年兵。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你赢了!”

而后他不再理恍然失神的精卫,偏头去看被精卫扭着的摔的七昏八素的女儿。

“输了啊……。”

邓蝉玉扭过脸去露出长长的脖颈,赌气似的咬着唇,眼里蕴满泪水。她直到已经被精卫压倒还不相信自己真的输了。然而听到父亲严厉的声音说。“不是因为弱。而是输在不知己,也不知彼。”

然后邓九公慢慢直起身来。勒马在王城的大门口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面前半座王都。沉声道,“五城兵马司,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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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或非(十一)

五城兵马司的精骑们果然撤走了。邓九公令行禁止,连张山也收了柴刀率领他的部从返回城门。邓九公将女儿横担在马鞍上,最后一个离去。临走之前老将深深的回望了精卫一眼。老马最后的蹄声都低不可闻之后。这座浩大的王都就又寂静下来。整座王都空荡荡的,王都里的人们大半都去了鹏城,少数人连鹏城都没兴致去,躲在屋子里当然也不敢关注外面的事。

只有这时候精卫才轻轻呻吟一声,她的周身上下每个骨节都痛绝欲裂。硬接五色石毕竟远远不是她的修为所能负载。她硬撑着等所有对手都离去,而后终于撑不住了。她咬着牙吸着气举起她的手,将手抬到眼前。那只手上有一层薄薄的微不可见的金芒。金芒之间隐然有繁复古朴的文字流转。

“是你在那里吗?”女孩儿大声说。她惶急的向四周张望,终于看到远处阴影之中,一个身影慢慢浮现。第一眼望去,那是一个少年。然而那身影站在那里仿佛承载了绵延不绝的沧桑。这令那熟悉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衰老。女孩儿珠泪挂满腮旁,愣愣的看着那眉那眼那脸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真的是你。王!”

鬼王韦护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很疲倦。眼睛里也多了些本不该属于少年的深沉和忧郁。还是那套平常的衣服,背后背着金刚宝杵。他似乎根本没有移动,但下一瞬间他的手已经抚上了精卫的肩头。女孩儿愣愣的望着他,一股叫做委屈的感觉突然逆冲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像水里的葫芦一样这边压下那边翘起。越来越委屈,越来越想哭。本来倘若是一个人还可强自忍受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她扑在少年的怀里嚎啕大哭。

韦护轻轻的抱着她,拍着她的肩。玄黄谱内载的深厚法力轻施出来,柔和温润毫不霸道。精卫抽抽噎噎着的时候,她的鸟形已经被压制回去了,恢复成那个向来要强的此刻楚楚可怜的女孩儿。日光之下她的周身上都仿佛覆盖了一片虹彩,又像流动的金霞。起初几乎是透明的,而在韦护的拥抱下金光渐而缭绕。渐而更凝固成宛如实体的金色衣甲,经十纬十二的二十二道金带在两人的身周飘飞。

那正是玄黄谱中的护身之法。

韦护正是在最后一刻及时赶到战场的。那时土行孙狂喜的眼光已经捕捉到他的身影。但其时五色石已将出手。韦护若要全力拦截石子就不得不现身,因此他发动了玄黄谱中护身之法及时护住了精卫。料想五色石再强悍玄黄谱也有一搏之力。只是连他也没想到精卫竟能接住那石子。五色石初接之时猝然迸发的巨力任谁也不能小看。以韦护的推测精卫虽然不至受伤,至少会被那石子震飞。但精卫的确接了下来。精卫能够接下那颗五色石,共有三重助力。第一重是精卫自身苦修的桥手,金大昇已然看出。第二重是韦护及时施加的玄黄谱金霞护身,韦护自己心知肚明。第三重精卫接那石子的手法,则连韦护也不大明了。韦护此时已得道行天尊与云中子两大仙人的双重修为,虽然金刚杵中玄黄谱深厚已极的法力尚未完全激发,但功力蕴藉数理精深已是世间罕见。他虽不明名目,但看得出就在精卫双手与五色石相接的一霎那,精卫的掌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或者不如说消灭了一个东西。——她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空”。似乎是凭空从虚空中切割出来的。仿佛一个隐形的垫子。五色石力道再强却也不能将之击碎。那石子九成以上的劲道完全被那“空”消解了,然而那“空”维持的时间也极短,同时便瞬灭,而后精卫才在玄黄谱金霞防护之下以“桥手”硬接了那余力已不足十一的五色石。不但接住了,而且借力使力,竟一举击溃了邓蝉玉!

倘若没有那倏然而出的“空”,精卫纵然不会受伤,却也不能一举而胜。那绝不是精卫甚或鬼族该有的东西。因为那术看似简易,但在韦护这已聚集两大仙人修为的大行家眼里却是精深非常变数无穷。单凭此术,实已可自立门户。韦护轻轻的抚摸着精卫肩头,一股深厚醇正的真气送入精卫体内,一边帮她固本还原,一边默察精卫体内经脉异动。少年的脸色平静不变,只是略微蹙了蹙眉。而这时候伏在他怀里的精卫蓦然仰起脸。

“不要!?”

“嗯?”

“不要进王城!”精卫低声说,“我听到有人在一遍一遍的喊,是女人的声音,一直喊,‘不要进王城!’”

“你能听见?”韦护轻声道“没错。是有那声音。它一直回荡在我心里。离王城越近越响。那是有人留在我心里的禁令。本来只有我听得到。”

“那……那我为什么能听到?”

精卫怔怔的望着韦护,脸色渐渐灰暗下来。仿佛想起极恐怖的事。而韦护也在静静的望着她。

“不可能!”精卫说,她不安的咬着唇,时而松开。“绝对不可能!我……我真的是精卫!我是精卫!不可能有两个人!”

“我知道。”韦护轻声说。“不要怕。我知道你是精卫。你是我们的小精卫。只是已经有东西潜入你的心。它占据在了那里,你的魂魄就已不据正位。我们的身体相接触时,你的魂魄便下意识的渗出来,所以你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不要怕……。我能解决。我回来了!一切都是我的事。放心。”

精卫的神情这才平复下来。可是突然间她又呆住了。她怔在那里。低声的啜泣。

“你为什么不早回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呀!我们……我们被打的好惨!他们全死了!!”

“有办法。”韦护拍拍她的肩。“不要紧,你不要怕。鬼族长老们的魂魄起码可以支撑十二个时辰不完全消散。我可以运用玄黄谱的法力将大家的魂魄收集起来,然后回我们的世界重建形体。这样大家就能活过来。在此之前,先解决土长老。”

韦护伸出右手,平摊在土行孙头顶。一股澄澈的金光便从他掌心涌出,灌入土行孙体内。大头矮子被冻结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可以清晰的看到金光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