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任命(1/2)
五月,广州已经是炎夏。巳初时分,一天炎热的时刻刚开始,衙门内就有蝉鸣响起了。但在刚刚经历震灾后的城市,这些鸣蝉知了知了的叫着,不仅没有给人炎炎夏日的烦躁感,反而有种震后余生的鲜活感。
李毓祯便住在刺史衙门内。
地方衙门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前衙办公,后院住宅,广州刺史府也一样。但虞廷芳不是寒门小户出身的官员,也不是寻常官宦家庭出身,而是一位乙姓世家的家主,完全有实力在广州城内购置大宅置府第,不需要安置家眷住衙门后宅,便将这处官邸被他修整成了园林亭轩,用来接待同僚和上官,李毓祯就住在风景最佳的“碧桐水月”,因一面临半月池、三面围绿桐而名。
后衙园宅经过地震但损失不大,因为距离震中远且建筑坚固,地面没有开裂,屋廊院墙也没有垮塌,只是屋瓦被震落了一大片,清理重盖后基本恢复了原样,院子里的两排油桐树除了被乌瓦震下来砸断了一些枝条外,依然枝繁叶茂,前几日又落了场雷阵雨,将树叶冲得干干净净,绽出翠绿色的光泽,“知了——知了——”的声音便从这葱郁的绿色中鸣叫出来。
晋王很有兴致的从侍卫手中拿过粘杆寻树粘蝉玩儿,粘着了却又内力一震,将那蝉放了,接着又粘……
正在书房沏茶的临川郡王表情有些无语,手上动作却没凝滞,继续冲泡他的功夫茶。这是从岭南佛寺禅院兴起的“禅茶”,近几年已经流行于南方世家,临川郡王和潮山禅院的晓月禅师交好,学得了这种“费功夫”的茶道,浸淫一年,已经有道的韵味。
李毓祯没有欣赏临川郡王的茶道,坐在书案后看着一份朝报,身上穿着正式的公服,一袭紫色六窠团龙袍,紫绫圆领下露出雪白的夏布中单,交叠衣领整齐,没有一丝褶痕,紫服白单相配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玉冠下的头发却是乌黑如鸦羽,两弯眉毛也是齐而浓黑,眉下幽凉的眼眸凝注,显露出沉思。
她正看着的是控鹤卫刚递来的最新朝报。按正常渠道,即:从门下省都进奏院抄发各道进奏院、再下发各道的流程,算上路程,广州官员大概要六天后才能接到这份朝报。
这是朝廷四天前颁下的官员任命。
李毓祯目光停留在“纪端彦”这三字上。
礼部左卿纪端彦迁吏部右卿。
她眸中有光闪过。
纪端彦是丹阳纪氏的家主。
在甲姓世家中,丹阳纪氏属于低调派。说低调也不准确,因为甲姓再低调也没法低调,三代不出一位一品官,就要降为乙姓,在官场上争位,怎么低调得起来?而丹阳纪氏的低调在于从不争宰相位,这在世家和寒门官仕中都是独一无二的,这和兰陵萧氏又不同——萧氏是不得为宰相,世袭梁国公与河西大都督,家族子弟做到正四品文官就是封顶。
而不争宰相位的丹阳纪氏却一直稳健的保持了甲姓世家的中游位置,这是很不简单的——他们每一代总有出色子弟担任六部长贰官或寺监长官这种宰相之下的权重官,并有政治建树,这维系了丹阳纪氏在官场的恒久影响力,也证明了这个世家的底蕴和实力。
因为不争宰相,丹阳纪氏在甲姓世家中的“人缘”极好。因大唐宰相位最尊,权最重,见亲王国公主不需行礼,朝殿站位也在亲王国公主之前,除军事外,政事只出三省而不私决于皇帝,大唐哪个官员不想做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秉政当国?因纪氏不争宰相,世家们当然交好,并愿意腾出一个“骨干权重官”给纪氏作为补偿。当然,这种“不争的补偿”也取决于纪氏子弟的能力,没有相应衬的实力,只凭“补偿”是上不了位的。
而纪家有底蕴,有实力,还有官场上最好的人缘,却坚持了不冒头的策略——李毓祯记得圣人对纪氏家风的评语是:稳健。
但稳健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相比勇于奋进,就是保守。
一个稳健、保守的世家,竟选择了站在圣人这一方?!
而且,还是提前就站好了位。以这个家族一贯稳健的作风,不可能是仓促的、事到临头才决定。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李毓祯眸中浮光掠影,对圣人的佩服又加深一分。
想必这个任命出来,很多世家主会跌下眼珠子——纪氏不是应该中立吗?即使选择站位,也应该是靠拢齐王那边吧?毕竟开天辟地的事儿太冒险了,不符合纪氏“稳健”的作风啊。
李毓祯薄凉的唇笑了笑。
齐王叔肯定又要摔茶盏了。
——知道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纪端彦这个人,任吏部右卿是合适的。从为官履历来看,在南北地方都任过刺史、转运使、巡察使,调到中央,历任太府、司农、工部、刑部、礼部,对地方为政和中央部衙都很了解,担任吏部卿考核百官负黜陟之责,是能够胜任的。
从为人来讲,这位纪氏家主像一块久经打磨的云滇石,外在光滑如玉——处事圆滑老到,有能力却不露锋芒;内在坚硬沉实——深沉,而有原则。棱角分明的吏部主事官都做不长久,外圆内方,恰恰好。
第二道任命是贺州刺史。
李毓祯目光掠过,轻呵一笑,对临川郡王道:“朝廷任命已出,吏部右卿由礼部左卿、息国公纪汝中迁任,贺州刺史由汴州刺史李敏卓迁调,嗯,就是东阳公主的次女,嘉兴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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