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鸶小调第22部分阅读(1/2)
卖木漆簪子的小贩正忙活着开张,手里捏着一大把簪子往红布上插。再一路望过去,都与那日并无二致。我不由地有些意兴阑珊。
而平果儿久不出门,这下开心坏了,拽着我一路逛过去。
我跟着他一路看,那些绸缎庄脂粉店又不方便进去,于是愈发觉得无趣。
不过忽然瞧见了那日耍猴的艺人,跟过去瞧了一出猴戏倒是不错。那猴儿训得真是妙,到最后,居然还学人走路,怪模怪样地扭着屁股,头上顶着铜锣挨个儿讨赏钱。
看完了猴戏,我终于忍不住对今宁道“这街上都逛遍了,可有其他去处?倒是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最好,瞧着有趣又解闷儿。”
他笑道“这自然是有的,不过路程略远些,在神武门那附近的清鹧巷。”
我立刻来了兴致“路程远有什么关系,以前在济南,我常常一路逛到城郊去。”
平果儿却不依,嫌远,我便买了根糖葫芦,哄着他一路走。
其实路程并不算多远,一路也还是逛逛瞧瞧,只觉得没走多久,便到了城门前。城门下直溜溜的两排卫兵,不晓得有什么事情。
今宁道“这便是神武门了。今日前线催粮的队伍回朝,才如此戒备森严。”
我抬头瞧了瞧那高大威严的城门,不由得想到济南的老城墙,它现今虽破败,却也一定有这神武门一般威武的时候吧。
眼见得自己落下一段距离了,我紧赶两步,追上今宁。
从神武门往左去,再穿过一条住家的巷街,便到了清鹧巷。果真如今宁所说,狭长的一条巷子,全是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店家。
平果儿起先还不情不愿地嘟着嘴,但一瞧见满目琳琅的小玩意儿,立刻围了过去。蹲在头一个鼓捣孔明锁的摊子前便不愿挪步了。
我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催促他前面有更好的,他这才起身随我往前去。
午时,逛得有些累了,今宁便带我们去附近一间茶楼歇脚,顺便吃些东西垫肚。
茶楼里也有戏台,正唱着一出武戏,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我低头呷了一口清茶,咂了咂,不香,真不如涂虹一家的茶味好。平果儿早就饿了,将糖葫芦插在长板椅的窟窿里,下手便去捏芝麻糕。
坐了一畔,忽听门外一片嘈杂。
转脸去瞧,发现许多人往城门方向奔去,其间多是妇孺,面色悲戚,嚎哭不止。
我正诧异,便听得附近一桌的茶客说道“今日前线催粮的队伍回了,还筛下一批残兵,唉,回来也是拖累,还去接什么,倒不如撇了干净。家里白添一张吃饭的嘴,以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另一人道“唉,那些残废的,倒不如死了的痛快些。”
先前那人呷了口茶水,继续道“唉,这仗打起来,竟没完了似的。”
“谁说不是呢……哎哎哎,你瞧,那队伍过来了!”
我转头往门外望去,只见一列粮车被人群簇拥着,举步维艰。先前那一些妇孺挨着粮车近的,都扒着车辕车斗,拽着车上的人哭。
车上的人浑身血迹斑斑,面目也被血迹染得狰狞可怖,有个靠着车辕的人,只露着一只眼,向车外伸出手去,颤声哭喊“阿娘!”
排头一个骑马的人扬手甩了一记清脆的马鞭,嘶哑着喉咙叫道“都别在这儿围着!等一会儿拉到开阔的地儿,谁家的人谁来领,错不了!都让开!”
可是人群哪里听得他的话,只顾推搡着向前,车前几个士兵都被挤得快要倒了。队伍被堵在当街,进退两难。
先前甩鞭子的那人转脸对身旁的下属怒道“早跟他们说了人手不够人手不够!怎的到现在也不见人来?这儿都闹得走不动路了,真是……你再去催!这守皇城的,莫不是个饭桶!”
那下属得令,扬鞭而去。
那人扶了扶头上的铁盔,露出一张黝黑的脸来,眉头几乎攒成了团。
居然是他!居然是他!
我望着他,心里忽然涌出按捺不住的欢欣,立马丢了手里的细瓷茶碗,奔出去。
可是人群直涌到这茶楼阶下,堵得我近不了前。我无法,索性站在台阶上,将双手围成喇叭状,对着那人大声地喊“盛春!盛春!”
他显然听到了,诧异地四下张望一番,转眼瞧见我,先是一愣,随即便欣喜地笑了。
我万料不到居然会在这儿遇上他,开心极了,冲着他使劲地挥手。
但是有人群隔着,我过不去,他过不来,便只好对着他继续喊“盛春,你先去忙你的事情,若还有时间,就来这儿找我吧!我若不在这茶楼,你就到城东的闵宅来找我!”
他点了点头,冲我一挥手,甩腕又是一串鞭响,向着后面赶车的士兵们道“别顾忌了,也别等了,都把车拉起来!谁再围车,便按扰乱军纪处置,老子手里这条鞭可不长眼睛!”
这一串鞭响终于引起了人群的注意,几个伏在车辕上恸哭的老妪纷纷起身,车队终于又开始挪步了。
平果儿拽着我问“鹭鸶,那是谁?”
我目送车队消失在巷口,才转回身来,满脸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是盛春!是巧哥儿的盛春!”
盛春的出现,搅得我半点闲逛的心思也没了,重新坐回桌边,耐心地等他回来找我。
不多时,便听见马蹄声“得得”地来了。
我飞快地跑出门去迎他。
他翻身下马,一边栓缰绳,一边亟亟地问“鹭鸶小姐,怎么是你?你怎么在京城?又怎么这一身打扮?”
“这说来话长,先别提了。倒是你,怎么样?在边疆苦不苦?有没有受伤?”
他咧着嘴笑,脸色黝黑,衬得一口牙洁白“没事没事,我在唐副使那儿当差,他很照顾我。”
唐副使?
“唐裕?抢香紫的那个,那个大黑脸?”我惊道。
他哈哈大笑“对,就是他。我刚入伍的时候,头一天,瞧见是他在台上,还吓得要命,不过唐副使这人直爽,公正,对我不错。”
“那是你踏实肯干,他没话说。我就瞧不惯他,哼!对了,那香紫呢?香紫怎么样?”
“没怎么听他说起过。再者,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问。不过我临行前,他收到家信了,给我们送行时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八成是香紫给他添了个娃娃。”
“香紫!生娃娃?”我再次惊道。
平果儿磕着瓜子牢马蚤道“鹭鸶,你能不能小点声儿?人家都看你呢!”
盛春这才看见平果儿,惊异道“这娃娃是哪儿来的?你和涂家少爷的?”
我拿瓜子壳丢他“你走了满共也不到半年,我上哪儿生这么大一个娃娃去?他是我去寻涂虹一的时候,半道上捡的,叫平果儿。”
“寻?涂少爷怎么了?”
我便将涂虹一的事简单地与他说了一遍。
他听完后,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说怎么瞧着那人眼熟来着!听你这样说,八成就是涂少爷啊。”
“怎么?你见过他?”我心里一震。
“最近一次列阵的时候远远地晃了一眼,没看多真切。但我先前只是觉得眼熟,也没想过会是涂少爷,唉,若是晓得是他,我早就与唐副使说了!”
“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肯定瘦了……”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哪里能胖得起来?那天远远地瞧着,也没看见他有哪儿不对劲。哎,鹭鸶小姐,你别担心,等我回去跟唐副使说,叫他把涂少爷要过来。”
平果儿抬头瞧我一眼,轻轻地道“鹭鸶,有他的消息了,你怎么还哭?”
是啊,终于有他的消息了。
这么多天来,沈青铎说没事,闵秋宵说没事,许家小姐说没事,可谁都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只有盛春,他真真切切地瞧见他了。
我开心极了。
盛春又宽慰了我几句,便起身要走“鹭鸶小姐,我不能多停,涂少爷的事,回去我就跟唐副使说。没事的,肯定没事。对了,鹭鸶小姐,边疆路途遥远,要捎个信太困难,你什么时候回济南了,也替我转告巧哥儿一声,就说我好得很,等打完仗,我就回去!”
我点头应下,他冲我粲然一笑,转身离开茶楼。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抹抹脸上的泪,回身对平果儿与今宁浅浅一笑“咱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卡过去了。。。感谢萝卜的植物大战僵尸~~~~
踏春(一)
有了真真切切的消息,我总觉得好像周遭一下子便暖了起来,替平果儿念故事都不嫌乏味了。
平果儿回来之后愈发地努力,因为他崇拜的对象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先前只是王爷,现今盛春策马疾驰的背影也成了他每日必赞的场景。
我闲来无事,便开始在心里暗暗盘算,等回了济南,就去打听哪家的武馆好些……想一会儿,就总觉得困顿,唉,谁让这几日阳光特别好呢,晒得满地新发的嫩草叶儿都油亮亮的,
懒懒地打一个呵欠,思绪就又往回转。想起来大明湖畔那袅袅婷婷的美人柳,想起来悠扬婉转的柳哨儿来,想起醉洛里沁人心脾的茶香,想起颜英缠绵悱恻的软软唱腔……
想着想着,便愈发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许家小姐在家养了几天,实在耐不住,又怕辜负了这春光,脚步还没利索,便蹦跶着出来找我了。
自然是瞅准了闵秋宵上朝去的当口。
一进门,便嚷“鹭鸶鹭鸶,我可不愿再耽误这春日了!咱们今日便去吧!王爷的马车就在巷口候着呢!”
平果儿正一笔一划地描字,一听这个,立马丢了纸笔,十分殷切地催促我“春光不等人!”
我笑道“我又没说不去,看你们俩急得。这春天才算刚来,跑不了多快。”
收拾停当,三人便出了门。
王爷那驾华贵的马车十分地惹眼,停在巷口,隔了老远都能看得到那车顶上的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
走近了,看到王爷与阿九一前一后地立在巷口左侧的大树下,王爷正指着满树的新叶对着阿九说着什么,阿九牵着马,清秀的脸上好似浮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羞赧笑意,显得分外好看。
太阳光被密密匝匝的枝桠挡住了,只漏下了点点的光斑,落得这二人满身都是,似画儿一般美好。
连许家小姐都悄声对我道“啧啧,这主仆二人,又出来招惹人心了。”
平果儿则兴奋不已地拽我的手,一迭声地问“王爷呢?王爷呢?”
许家小姐朝那树下抬抬下巴“喏,那不就是。”
平果儿眯着眼仔细地望了望,而后便没了言语,整个人都泄了气似的,耷拉着脑袋。
还真被我料中了,眼前这个王爷,不是他心里那个王爷。什么英武啦,神勇啦,和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富家公子哥儿打扮的人,完全搭不上边。
阿九先瞧见了我们,原本灿烂的脸色立马又冷了下去。
许家小姐低声哼道“嘁,多露一会儿笑脸好像人家占他多大便宜似的。”
王爷依旧淡淡地将目光飘过来,略一点头。也依旧那般闲适,不过今日手里没拎紫砂壶,倒是换了一把折扇。我忍不住腹诽,这阳光再好,也没热到需要拿扇子的地步吧?这王爷怎么跟那些酸文人似的,真真矫情得很。
“王爷,你想好去哪儿了没?”许家小姐道。
“南城郊,芳华园外头。上车吧。”
阿九闻言抽出脚凳来,恭敬地请王爷先上去。
许家小姐踩着脚蹬刚撩开帘子,便惊喜道“嗬,好漂亮的纸鸢!王爷,你们在哪儿买的?”
阿九又小声嘟囔“买?哪里去买这么好的纸鸢去!”
王爷在车内亦道“先前跟你说了阿九扎纸鸢是把好手,你还不信!”
许家小姐乐了“信了信了,鹭鸶你快上来,瞧瞧阿九的手艺!”
我带着平果儿上了车,果然瞧见两只大沙燕儿,竹篾削得平滑,纸面儿也糊得紧实,花纹描得格外细致,足见制作之人的功夫。
许家小姐掀开幕帘对阿九道“阿九,你这手艺真好,跟谁学的?”
阿九没好气地答“这东西还用学?看看人家怎么做的,不就会了?”
王爷笑道“阿九聪慧得很呢。学都不用学,不过就是折了一堆竹篾绢纸,和手指头上夹的俩水泡。是不是呢,阿九?”
幕帘外没了声响,只听着鞭子甩得劈啪作响。
王爷打趣完阿九,便转身与平果儿搭话,笑容和蔼,谦和有礼“你叫什么名字?”
平果儿有些羞赧,微不可察地向我挪了挪,小声地答“我叫平果儿。”
“唔,男子汉可不这样扭捏,几岁?”
平果儿更加羞涩,只伸出手去,比划了个“六”的手势,但想了一想,还是补充道“我娘说,等过了大寒,我就整七岁了。”
“平果儿,平果儿,这是小名吧?大名叫什么?”
平果儿疑惑道“怎么都问我大名?我没有大名,先前鹭鸶说要给我起一个,到现在也没起。”
王爷把玩着那把折扇,目光向我扫来“怎么不起?”
我道“还没想好,这孩子不晓得自己的爹爹是哪个,也不晓得该姓什么。”
“哦?这孩子无父无母,鹭鸶姑娘倒是个好心肠的人。”
“我有娘亲!”平果儿亟亟地答,“我以前一直跟着我娘亲过活。”
“哦,这样啊。”王爷又淡淡地笑了。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玩弄着那折扇。
我这才发现那扇子是旧物,扇头的纸边都泛了毛,扇尾的铜钉儿磨得锃亮,骨漆也褪了。与他满身的光鲜一点都不相配。
忽然他伸手掀开窗上的帘子,望了一眼行程。
我无意中目光掠过他的手臂,却意外地在他的手腕上看到一道狰狞的伤疤。
平果儿一直在瞧他,自然也瞧见了那伤疤,瞬间抖擞了精神,殷切地问道“你那个疤,是上阵杀敌的时候留下的么?”
王爷一愣,撩开衣袖,摩挲着那伤疤,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答“这一个,不是。”
平果儿殷切的小脸又垮了下来,瞧着甚是消沉。
许家小姐一直掀着幕帘与阿九斗嘴,不亦乐乎,听见这个,转回身来插了一句“那一个不是,其他都是了。平果儿,王爷这人哪儿都不好,就一点,不吹嘘,很值得表扬。”
王爷又用凌厉目光瞪她“阿乐,你又瞎说什么!”
“人家娃娃崇拜你呢,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多收敛,现今反倒谦虚起来了?”许家小姐一点不怕他,嬉笑着道,而后又掀帘对阿九牢马蚤,“阿九!你驾车怎么这样慢!”
只听得阿九在外头恼怒了似的“前面那不就是了!喏,芳华园!你看不见字么!”
下了车来,春风拂面,暖暖的,痒痒的。
眼前是一大片软软的新绿,与不远处的一池碧水混在一块,竟分不清楚了似的,仿佛一片绿毯,直通往远方的山。
王爷在身畔喃喃道“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说的正是眼下这光景了。”
而许家小姐则拽着平果儿缠阿九去了,阿九栓好了马,冷着脸替他俩系纸鸢的线。
系好了线,许家小姐又得寸进尺地缠着阿九替她举沙燕,气得阿九又狠狠地剜她两眼。
而平果儿小小的一个,一手举着沙燕,一手拎着线圈,不晓得该先散手还是该先放线,愣愣地站着,无所适从。
王爷便将扇子插在腰带上,过去给他帮忙“你交给我,放线,再放线,等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啊。”
平果儿一边点头,一边放着线往后退。
这时,风起了。
“快跑!”
王爷说着,紧跑了几步,一松手,那纸鸢便借着风力往上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