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春天》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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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之前的夜晚,是在妈妈、大哥和我姐陪伴下,之后二十年的漫漫长夜,大多是我一个人熬过来的,在空荡荡的听得见声的三居室,在寄宿家庭狭窄的阁楼,在打工的快餐店、加油站、超市,在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们分享的有限空间,即使后来短暂的温暖,甚至令无数人羡艳的物质,也无法抹去我内心深处对家、对有亲人陪伴的渴望。此刻,这个温暖的小女人在我身边絮絮地述说她难忘的青春时光,让这个夜晚变得安详、宁静而短暂,我多希望此生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如今夜,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那年中秋,辛夷和我一起看过山间明月之后,在她面前,我越来越毫无风度地放肆,甚至理所当然地耍赖,她渐渐揭去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具,我们两人间,大哥耿嘉伟也不再是一个禁忌,他成了我们两人共同的亲人,我们一起分享大哥34年的生命,那些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故事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成了共享快乐和痛苦,幸福和悲伤的朋友。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异。

那天,北京城下着初冬少有的大雨,我和辛夷在银行系统的例会上碰面,午餐的时候,我们并不坐在一起,可我就是看见她起身接了个电话,之后神态大变。

我三言两语扔下身边聊得正欢的副行长,走到她身后踢了她的椅子,她仿佛刚刚清醒过来,看看我,起身,跟我来到门外。

她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慌乱和无助,

我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我爷爷爷爷住院了,刚刚他们打来电话,等这个会结束了,我得马上去!”

她可真够敬业的,“拿上包,我送你去机场!”

“可下午还有半天的会呢!”

军人家的孩子骨子里都有着口令情节,“去机场,立刻!”我推了她一把“赶快!”

我掏出手机,“喂,胡静,帮我订一张最快的去p市的机票”

直到辛夷的身影隐没在登机的人潮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一路拉着她的手跑出了银行大楼,跑进停车场,狂奔在暴雨倾盆的机场高速,此刻手心里潮湿的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是我对她说不出口的牵挂?

这牵挂贯穿在之后两个星期的每时每刻,好几次我拿起了电话,想想又放下,朋友间可以解危困,济贫弱,可这无法宣之于口的时刻牵挂,就是在梁山数目庞大、情谊佳话传千年的8个兄姐妹间都是闻所未闻!让我对她如何开口?

谁知她来后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耿总,那天太感谢你了!辛亏去得及时,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还有,机票多少钱?”

那一刻,我真想扒光她的衣服,亲手掏出她的心脏看看,是不是缺少了哪个部件或是什么功能运转不正常!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身边的胡静,胡静出去找单子了,我看着她递给我的一沓红色纸片,“你这钱哪够,我怎么也得收点利息!”

她放下钱,“耿总尽管说,利息怎么算!”

“让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我真得好好想想。

从纯技术层面上讲,利息是使用者付出的代价、受益者支付的报酬。

转眼又到了清明,我和辛夷约好了一起去西山,在墓园入口处,我们分手了,我要先去看看妈妈。

妈妈墓前的紫色郁金香亭亭玉立,含苞待放,那是妈妈的最爱。从前妈妈偶然从病人处得到了这种罕见的花,一直精心呵护,每年初春,家里都会有叔叔阿姨在花期来观赏,那也是妈妈最高兴的日子!

妈妈去世后,爸爸把家里所有的郁金香都栽种在妈妈身边,我想爸爸是不愿睹物思人吧!刚开始,妈妈身边的郁金香长得特羸弱,有两年都没有开花,就在我离开中国的那年,一夜之间,妈妈的微笑被紫色的花包围,也许妈妈知道了大哥在空校的优异表现,知道了我不再在暗夜里哭泣!

我放下怀里的康乃馨,抚了抚墓碑,墓碑冰凉,触手无尘,爸爸应该已经来过了,因为我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酒味。

妈妈微笑地看着我,在等待着我和她说点什么,我说什么?说什么能让妈妈还这样微笑?

“妈妈,我又来看你了,你看我挺好的,没长高,也没长胖,就是长大了一岁,有个姑娘,你见过她了,你一定喜欢她吧!我也喜欢她!”妈妈没说话,微笑着鼓励我继续说下去,“她好像不喜欢我,妈妈。除了你,好像没人喜欢我,人人都喜欢像大哥那样的,对吧?妈妈,你别告诉大哥我喜欢她,大哥那么喜欢她,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我?”妈妈依旧微笑地看着我,我说了这么多对任何人都无法启齿的话,妈妈应该没生我的气吧!

大哥的墓前青松依旧细幼,唯有大捧洁白的玫瑰在静静地吐露着芬芳。她人呢?

妈妈的墓前多了一枝洁白的玫瑰,她人呢?

她一身黑衣站在墓园门口,等我。

我轻轻揽住她的腰,“你去哪儿了?”

她低下头,掩饰着红肿的眼睛,“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我叹了口气,抓紧了她的手,冰凉的小手,到她的住处依旧冰凉。

我记得她厨房的柜子里有瓶白酒。那是春节前,我看她心情不好,故意磨着她定了套宜家的橱柜,我俩用了一个周末组装起来,之后她给我做了清蒸鱼,我为了凑热闹,从爸爸的酒柜里顺了瓶酒。

我倒了一口酒递给她,“喝了就暖和了!”

她从没有过地听话。

我摸摸她的手,冰凉依旧,“再喝一口!”爸爸酒柜里的都是高度白酒,不会放的时间长,酒精都挥发了?

喝到第三口,我知道原因了人们常说的喝酒会暖和,是酒精加速了血液的运行,可此刻酒精只是加快了她泪腺的运行。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滚滚落下,落在她冰凉的手上,落在酒杯里,最后终于落在我的肩头。

嚎啕大哭只刺激人的耳膜,无声落泪最腐蚀人心。

今天的我心脏格外脆弱!

我拍拍她,“你想哭就哭吧!今天我也想哭,反正咱俩都是没人疼、没人要的,谁都不会笑话谁!”

我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我是不是特别招人讨厌,我妈妈对我那么好,对我好就别走啊,我大哥,多疼我,从小就护着我,结果半路也掉队了,我对方雅欣那么好,不就扒了她的衣服,她就能二十年不理我,好像我没见过她光溜溜似的,还有我姐,结了婚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兄,她眼里就剩她亲生的那几块儿心肝肉了。嘿嘿,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特讨厌我吧!我记得你看我吃饼干的眼神就像看个一年没吃过饭的可怜虫,其实我当时真的饿坏了,我还想,这丫头还挺善解人意的!”

我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你哭什么?你可比我强多了,在所有人的眼里你都是个好人,好朋友,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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