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楔子(1/2)
战争爆发了。
这一季,德赛鲁埃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是一件接着一件不停歇地震动着大陆。
首先是奥梵突袭里斯安利亚王宫,里斯安王族悉数遇难。原里斯安王的弟弟洛卡亲王拥立了先王的私生子,里斯安第二军团的军团长阿斯瑞为新王,迅速镇压下了初始的一片混乱。
对于这个国家真正的新主人是谁,大陆王族们自然是心知肚明地望向了西方。不过令他们相当不满的是,为什么那位至尊会选上一个下贱的私生子来作为里斯安的新王呢?即使只是形式,但好歹也算是与他们同等地位之人,难道就没有更高贵的人选了吗?王族就是王族,自人王战争之后便代替了神站在了这个大陆的顶端的最高贵族群,只有最纯正的血液才可以立于其列。不过,自作聪明的人很快就以一种猜测做出了他们认为再合理不过的解释:也许,帝国的某位公主马上就要下嫁到德赛鲁埃高原上去了吧……
而最令人意外的,就是世音神殿竟然对此保持了沉默。像是在……默认着什么。
然而就在人们迷惑着,踌躇着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这名新王的时候,阿斯瑞却再次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突然向着德鲁正式宣战了——突然到连自己的盟友都措手不及的地步。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在大吃一惊,然后轻蔑地大笑几声,谈笑着打赌阿斯瑞这个疯子的溃退需要几天。没有人认为他会赢。原本里斯安与德鲁的战争就已经持续了几百年,而且是始终拉锯着的几百年。完全势均力敌的双方,也只有在不停地交换着略微的优势,却从来没有哪一方被打到元气大伤。
更何况,国内的局势尚未完全平稳不说,更严重的是里斯安现在已几无可用之兵。第一军团红盾骑士团全灭,第二军团战争咏星安妮娅遇难;里斯安原本最大的头两号战力在“奥梵的袭击”下一夜之间就没了个干净。这样内忧外患的国家反倒先去招惹在一旁小心窥视着的仇敌,怎么看都是找死——或者,真是疯了。
然而,几天后的局势却再一次令人震惊了:阿斯瑞的军队几乎是长驱直入,仅用了两天时间就迅速攻破了德鲁方的那几个小国。
此时人们才颤抖着发现,那几个军团全都是全团装备着军用武灵;此时人们才突然惊觉,里斯安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从阿斯瑞一开始宣战就始终保持着沉默。
成建制地装备着军用武灵的军团到底有多可怕,此刻已经完全展现在了世人面前。里斯安原本只是杂牌军的那几只军团现在的战斗力却是所相披靡,面对任何敌人都是一击即溃,完全可以比拟战争咏星的军势军团。
闪电般摧枯拉朽的攻势持续了三天,里斯安的军队最后还是停在了德鲁本国的边境之外。这是由于之前攻势太猛,军用武灵存量耗尽,所以里斯安军这才不得不停止进军,转而与国境线上的德鲁重兵开始了对峙。
然而此时再提到阿斯瑞与里斯安,已经再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了。所有的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德鲁,看着他们将会如何应付——在这关键的时刻,神殿终于给德鲁送来了新任的战争咏星。
……不过,这反正不关流浪汉银古的事。虽然他知道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比任何一个国王还早一点,但这些消息真的不属于他关心的范畴……喔,要说影响,多少也还是有一些,那就是德鲁很可能随着战争的影响而开始封锁交通。于是不打算改变旅行计划的中年人为了按时到达王都,而不得不日夜兼程地赶路了好几天。
不过一旦在到达之后,战争就又被他抛在脑后了。而相比较起来,天气是不是晴空万里才是更值得担心的事情。若是天气好,他就不必不得不住店而花掉仅剩的那点可怜旅费。若是天气好,他就不必为了没钱住店而苦恼能不能找到好心人家能让他在马房的干草堆中凑合一晚。若是天气好,他也就不必为了可能地能让好人家尽允许他借宿一晚而连讨口饭吃都不提。若是天气好,他也就不必为了能让好人家不一见面就拿起扫帚赶他走而想办法把沾满泥浆的衣裤收拾干净。若是天气好……话说若是天气好,他又怎可能让衣裤沾满泥浆?啊啊,总之一切的麻烦事都是因为天气不好所惹下的……不过,既然现在天气很好,那一切可能的麻烦事全都不用担心了!流浪者如往常一样在街边的屋檐下盘膝坐下,低着头以轻松的心情吹起了笛子。
然而刚刚欢扬起来没多久的笛声,却又立刻如同被人突然掐住脖子一般失控,扭过几个难听的弯之后骤停了下来。白发的中年人望着出现在视野中一双腿,咬着嘴里的笛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加不敢抬起头来。
黑色束腰长大衣面料厚实,前方微微开着衩,刚好可以一眼望进去。里面一双修长的美腿除了衬了缠布的长靴,从膝盖开始往上便寸缕未着。虽说大多数佣兵外面看上去也是类似的装束……但是面前这种首先注重舒适和方便,其次是行动灵活度,然而却半点都不考虑防御,连轻便的皮胫甲板都不上一块的方式,也只有银古所知道的那个女人才做得出来——玛蒂尔达·圣米露,防御对这个只代表着毁灭的女人来说确属多余。
“我就猜到会在这附近找到你,银古。”同样美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语调自然愉快。
种种想法在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瞬间之后银古立刻下了决断。他一把拽起放在一边的宝贝箱子,头也不抬地狂奔开去。
抱着双肘的玛蒂尔达抬起右手,用手腕支着下巴,侧过脸津津有味地看着银古跌跌撞撞的逃窜。
“逃吧……只是,又能逃多远呢?”她无限怜悯地叹了一口气,以优雅得像是在赐予吻手礼般的动作向着银古的背影缓缓摊开右手去。洁白的手指舒展至了尽头,食指从中指的指腹侧飞快地擦过,在细腻肌肤的摩擦声中打出一朵小巧的火花。
"轰"的一声,银古的脚下凭空爆炸出一团烈焰。爆炸的气浪瞬间把中年人送上了天,沿着一道抛物线朝着玛蒂尔达飞了过来。只不过抛物线的轨迹似乎有些太高,以至于空中飞人在转眼越过几十米的街道之后,并没有落在玛蒂尔达的脚下,而是高高越过了她的头顶,朝着她的背后继续飞去。
笑眯眯地盯着空中飞行的中年人那张害怕到近乎痴呆的脸,玛蒂尔达也转过身,直到看到银古的脑袋快要撞上地面才扬了扬手。于是一次小规模的爆炸又在中年人和地面之间发生,程度恰好托上了高空坠落的中年人一把,让他最后拥抱上地面时的速度仅仅相当于从几阶台阶上掉下来的程度。
虽然免于受伤,但是对一个软弱的普通人来说,这么摔上一下也够狠了。再加上两次爆炸对身体的冲击,中年人躺在地上一时完全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摔碎了似地疼。
抱着双臂,玛蒂尔达在石板街道上踏着笃笃的步子走到银古的脑袋前面,微笑俯视着呈大字状躺在地上的中年人的脸:“银古,你不是能看到命理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做逃跑这种徒劳的尝试呢?”
“呃,女士,那实在是因为您太有魅力,以至于连听天由命如我者,都能瞬间被激励起反抗命运的勇气。”银古的脸抽动着,大概是因为太疼了。
“很好。”玛蒂尔达拽起银古的衣领,一路哼着歌,将中年男子像麻袋一样沿街拖走了,“你也知道陪我喝酒就是你的命运。”
总之最后,白头的中年人还是认命地跟着玛蒂尔达进了随意选的一间小酒馆。而红色女人随后的行为,顿时让他再没了半点抱怨——这个恐怖的毁灭狂进门之后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先招手在酒馆正中央最拥挤的地方召出了一发炎爆。几十号人十几张桌椅顿时被吹飞,呯呯砰砰地狠狠撞上墙壁,然后再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堆积起来。
转眼之前还是拥挤喧嚣的酒馆,现在却变成了中央有一大片空地,靠近墙壁的地方则是一座座人体桌椅食物混合起来分辨不清的小山。压在墙边桌椅下的人全都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而看到整个夸张过程的招待和酒保们更是吓到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银古看着那片还留着焦黑痕迹的空地发呆的时候,表情自如依旧的玛蒂尔达已经走了过去。她随手提起一对桌椅放到还在冒着缕缕轻烟的位置上,翘起腿舒舒服服地坐好,抬手又是一个响指——总算这次不是炎爆,而只是单纯地呼叫:“招待?把菜单拿来吧。”
这一下,总算有几个女招待清醒了过来,一边发出尖叫一边向着门外冲去。
玛蒂尔达双肘支在桌面上,笑着看着女孩们跑向门口。随后炒豆子一样密集却微弱的爆炸在她们脚下出现,逼着女招待们以更大的哭声重新跑回了柜台内::“姑娘们,你们的方向错了。这儿,是把菜单送到这儿来才对呢。”
这一次,她包括食物和安静在内的所有要求都得到了迅速而坚决的满足。看着堆满了桌子食物和美酒,银古总算在玛蒂尔达的示意下清醒了过来,摇着头一脸苦笑地在桌边坐下了。
“你在担心城防军之类的麻烦吗?不会有事的,丝堤雅的人会处理好一切的。”瞥了一眼总有些如坐针毡感觉的银古,女子晃了晃酒杯露出了恶质的微笑,“平时总是像苍蝇一眼跟在后面,不给他们点事情做做怎么行呢?”
“所以你平时就是这么夸张吗?”
“不能怪我啊,是德鲁这里的服务生实在太菜鸟了。要是换了其他地方的招待,早就轻车熟路地把那堆占位的垃圾清扫出门,然后面不改色地上来推荐招牌菜了啊。”
“毕竟这里是治安良好的王都,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比较低下也很正常吧……”想起许多佣兵聚集的小城镇的混乱,银古理所当然地点头表示了赞同。然而抬起头看到周围那如同被扫荡过的一般的店面,他才瞬间清醒刷刷地流下冷汗,“……但是好像……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这上面啊!”
“啊?那在哪里?”女子停下了把糕点往嘴里送的动作,一脸纳闷地看着银古。
“随便什么地方也不会有一进门什么话也不说就把人全部炸飞的事情发生吧!”
然后银古却发现,玛蒂尔达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笑话:“为什么不可以呢?”
“虽然我很少真的这样做,那也只是因为很少遇到一定要这样做的情况而已。有时候心情足够好,而有时候地方也足够空。但是如果需要……”她满不在乎地表示,“为什么不做?”
银古用指节叩着下巴,慢慢地将普通人的思考方式从脑子里驱开,变回一个纯理性的廷师。其实作为一名追求的东西是至高真理的廷师,他本来也是同样不将自己置于普世价值的约束范围之内的。然而在更大的框架下,他认为适应环境总是好的,也由此自然地遵守着寻常人之间的规则。不过面前这个有着强大自信的女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一点。于是,廷师的银古对于她的想法产生了兴趣:“他们有坐在这里的权利,也有不被你伤害的权利。总之基于伦理学上的考量:这些人权是最最基础而不可剥夺的。”
强悍的女子嗤笑道:“权利?这个词真是可笑。弱者最恶心的地方,就在于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生来就有着种种的正当性。但是事实却是人在刚出生时候就是一团毫无权利的垃圾。然后,他们才用血缘换取了被抚养的权利,才用交际换取了被认同的权利,才用工作换取了自己能够不被饿死而活下去的权利。”
“所以,权利就在那里,有能者自己去取就好了。弱者没有能力取到,为什么不变强?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就本该拥有?动动嘴皮子就将无主之物占为己有才是真正的抢夺,而抢夺者却认为物归真正配得上的主人是自己被抢夺,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大致明白她的方向了,不过还得看一看程度。银古想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发出了诱导一击:“然而,世界的现状却是和你所说的相反。”
玛蒂尔达几乎没有思考:“假如把世界上所有的弱者这个群体看作一个实体,那自然就比任何一个单体强者都强。这名超级强者的‘给予弱者权利’的愿望……不,应该说它所制定下的这条规则,自然不容其他人破坏。”
“所以,这个世界仍然还是这么回事。”她抱着双臂最后总结道,干净利落,毫不留情,“我够强,所以我有权做任何事情。强者决定一切,弱者静待施舍。”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也服从人类集合这名强者,而善待弱者才对。”
“我?不好意思。”红色的女性不屑一顾地回答道,“我比全世界所有的弱者加起来还强。”
那不容置疑的强势让银古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却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这的确就是他所认识的玛蒂尔达,一个相当实话实说的人,既没有虚张声势和乱来的习惯,也从不认为有低调和谦逊的必要。她说出的话与做出的事,永远都是清醒地面面对自己本心的结果。只不过,就如同巨鲸只是呼吸就能够倾覆纸折的小船;她的“本位”太过强大,以至于普通人只能感受到狂妄或是疯狂而产生惊惧而已。真要体会到玛蒂尔达的好处,也得自己不能太弱才行。不过对于银古来说,是相当钦佩她这份从未动摇过的清醒的。自身的强大需要与力量的强大所相配,这是谁都知道却太难做到的事情了……总之他十分认真,不带一丝揶揄地赞赏道:“你很坦诚。”
女子微笑着举杯示意,作为回礼。
“好了……那么思考的热身也做过了,该说说你真正想谈的东西了吧?”仍然未从廷师的状态中退出,银古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问道。
“果然瞒不过你。”玛蒂尔达一边啃着烤羊腿,一边抽出一只手来摊了一摊,然后开始在咀嚼的间隙慢慢讲述在里斯安所发生的事情。
然后在桌上的食物消失掉三分之在之后,玛蒂尔达才总算结束了断断续续的讲述:“……事情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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